枯榮 (二)
布面繪畫,油彩、壓克力、葵花籽(樹脂包裹)、沙子、水泥、石膏、紙、灰燼、銅、鐵和粉筆
雙聯畫,單幅120 x 120cm x 2,2023-24
枯
2023年12月10日
再画《枯荣》,讲他的故事。
三天前,巴勒斯坦诗人、作家和文学教授瑞法特·阿拉尔在加沙被以色列空袭杀害。这是他发表的最后一首诗:
如果我必须死
那你一定要活着
去讲我的故事
卖我留下的物什 然后,买一块布
和一些绳子
(要白色的,拖着一条长尾巴)
这样,在加沙某个角落里的孩子
当他望向天空
等待他已被火焰吞噬的爸爸––––
那来不及与任何人,与他的血肉,与他自己道别的爸爸
他会看见这个风筝,你替我做的风筝
在天上飞
那一刻, 他会以为有个天使
把爱带回
如果我必须死
那就让它带来希望
让它变成一个故事
2023年12月25日
诡辩士 (指鹿为马)
“是否正义并不重要,你必须把自己的立场描绘成正义的。”——本雅明·内塔尼亚胡
在一份名为《2009年以色列项目全球语言词典》的报告中,以色列政治化妆师弗兰克·伦茨写道:“要将以色列从”霸凌者”变为”受害者”,就必须“把斗争从土地转向意识形态,从领土问题转向恐怖主义问题”。
诡辩士——重要的不是事实,而是修辞。
后现代艺术——重要的不是作品,而是修辞。
两者都缺失了什么?内在价值(intrinsic value)。艺术的内在价值是什么?
2023年12月29日
加沙的一名外科医生不得不在没有麻醉剂的情况下为女儿做截肢手术,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早些时候的一段视频里,一个小男孩在无麻醉的手术过程中嘶喊着背诵《古兰经》。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统计,自10月7日以来,不到三个月加沙约有1000名儿童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接受了截肢手术。在躲避枪林弹雨的同时,他们在寒冬、饥渴、疾病和废墟中挣扎。但愿我为《枯荣》所画的这三个孩子已经“被火焰吞噬,来不及与任何人,与血肉,与自己告别。” 活着,太残酷了!
2024年2月1日
小结
构图组成:
葵花籽的象征意义:
仇恨的种子––––热忱的种子
绝望的种子—––希望的种子
毁灭的种子—––创造的种子
纷争的种子—––和平的种子
每当一幅画临近完成,失望便悄然袭来。唯有在创作中,我才感到自己是真实的,生活中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伪装。艺术,远比生活更真实。
然而,艺术到底是什么?每个创作之初,我都满怀信心这一次定能捕捉到它,但最后,它总是悄然溜走。
艺术是否如同上帝,独一无二,自成一体 (sui generis)?若果真如此,我该如何去认识它?答案或许并不在抽象,而在类比。
2月2日
不是通过抽象,而是通过类比
加沙战争的头几周,我正身处法国南部。沐浴在蔚蓝海岸的阳光下,我透过手机直播,目睹了彼岸的屠杀。习惯使然,我依旧走进马蒂斯博物馆、夏加尔博物馆、毕加索博物馆,梅格基金会等地。那些现代主义大师们试图以艰深的抽象追寻孩童般的天真,然而,在战争与大海的比照下,他们的作品显得轻浮无力。
自10月7日以来,各种边界––––无论是地缘政治的、道德的,还是美学的––––都发生了位移,连同我对艺术的理解也被撼动。此前,我从未考虑过艺术的道德维度。相反,我从小就讨厌说教的艺术,无论是儒家传统还是共产主义宣传,都将艺术作为宣扬道德和意识形态的工具。这使艺术失去灵魂,变得形式化而虚伪。我至今依旧认为,美超越了善恶,艺术无他用,只为其本身而存在。因此,在创作中,我刻意避开任何道德评判。
然而,加沙的战争撕开了某种屏障。我第一次见识到人类灵魂中的“道德之美”。像诺姆·乔姆斯基、杰弗里·萨克斯、约翰·米尔斯海默、诺曼·芬克尔斯坦、伊兰·帕佩等渊博理性的学者,以及好几位杰出的记者,他们在目睹与经历了超越常人的恶与腐败且为之付出代价后,仍旧保持着正直和道德勇气。他们没有变成犬儒,抑或心灰意冷,而是始终坚守真理与正义。从他们身上,我终于明白了何为君子,“知其不可而为之”。尽管“君子”作为理想人格,已成为中国两千多年来的育人目标,但在现实中,我从未遇见过配称“君子”的人––––或许是因为我瞎,或许是因为我身处一个物质至上的世界。这些人的灵魂让我感受到一种崇高,类似帕特农雕塑群曾带给我的那种触动与热泪。
我第一次开始思考柏拉图的三元论––––“真、善、美”––––以及艺术与道德之间的关系。